【仙流】昨日回响-05
05
吃完饭，仙道和旬广坐在沙发上一边收看新闻一边聊着海钓相关的事。
“旬广，过敏的地方有没有好一点？”椿和擦着手从厨房里走出来。
“涂了药膏之后就不怎么痒了。”旬广扬声回答，“明早再看看，要是红疹子变多的话再去医院。”
“嗯。”椿和按了按酸胀的肩颈，转过身朝盥洗室走去，“阿彰，帮我喂猫。”
“好。”仙道起身走到储物柜旁，把密封好的猫粮拿了出来，倒了一些在优那的饭盆里。
趴在窗台上的优那“喵呜”叫了一声，它敏捷地跳到地板上，小跑着过去，难得放低姿态用脑袋蹭了蹭仙道的脚踝。
“优那这股子冷漠劲跟小枫真是如出一辙啊。”旬广冒出了这么一句，“在你面前撒起娇来也差不多。”
“啊？流川什么时候跟我撒过娇了？”旬广的话令仙道有些摸不着头脑。
“他念幼稚园那会儿啊，难道我记错了？”
“哎呦，爸，这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？现在拿出来说干嘛。”仙道低头摸了下鼻梁。
“昨日既然存在，就应该有其存在的意义。”旬广意味深长地望着仙道，“你所有的昨日都有小枫的存在，那么，他在你心里的意义是什么呢？”
仙道估计父母已经看出他对流川的感情了，不然两个人也不会像商量好似的说出这些暗示性的话。他忍不住寻思，莫非流川住在家里后，自己对他的喜欢表现得过于明显了？
“这个问题很难回答？”
“是啊。”仙道回过神来，他讪讪地笑了一下，为难地说，“流川在我心里大概没什么特别的意义吧。其实升入高中后，我们的关系就疏远了，当然，是我故意疏远他。我觉得我们的相处方式……怎么说呢？正常的两个男孩子，即便再要好也不会搂在一起睡觉吧？流川向来单纯，不会想那么多……”
“但你产生了杂念？”旬广打断了他的话，“因此，你用逃避的方式来解决这个问题？”
仙道自知瞒不过爸爸了，他把手伸进了裤兜里，用近乎无奈的语气说：“嗯。我想不出更好的办法。”
“成效如何？你的杂念消除了么？”旬广紧跟着发问。
“还可以吧。”仙道含糊其词的回答，他看了旬广一眼，又把目光移开了，“不过最近情况有点糟糕，每天能见到流川的次数太多了。我在考虑，要不要自己搬出去住比较好。”
卸完账走出盥洗室的椿和刚好听见后半句，她生气地说：“不行！我不赞成。好啊，你这么不想见到小枫是吗？我帮他去租间房子总行了吧？让他一个人孤孤单单地待在外面，你就开心了！”
“妈，你在说什么呀？”仙道连忙解释，“我不是想赶走流川。”
“你为什么一定要这样……”不知怎的，椿和感到鼻头一阵发酸，视线也因为涌聚起来的泪水而变得模糊起来，她用手背擦了一下，“小枫来东京那天，我去接他，他对我说，他希望跟你重归于好，问我应该怎么做比较好，我建议他可以向你示个弱，或许关系会有所缓和。小枫起初不愿意，他觉得这样很没面子，但后来还是尝试了，不过被你否决了。你对身边所有人都很好，偏偏不断地挫伤小枫的自尊心，难不成你认为欺负在乎你的人很有吗？”
“我不想为了这件事跟你吵架。”仙道不自觉地加重了语气，“妈，你不明白，流川对我的在乎，和我对他的在乎，性质完全不一样。他将我视为最好的朋友，可我……”讲到这里，他忽然感到很是惭愧，所以没有再继续说下去。
旬广觉察到气氛有些紧张，起身走到椿和身旁，揽住了她的肩膀，压低声音说：“老婆，好了啦，别让阿彰难堪。感情方面的事，我们旁人是急不来的。”
椿和只是说赌气的话，倒也不是真的为此懊恼，她“嗯”了一声，转开了话题：“我去敷面膜了。”
旬广看了看椿和黯然离去的背影，把目光转向仙道，借用茶道用语提点他：“一期一会，世当珍惜啊。”
仙道茫茫然折回卧室里，失力般一头栽倒在床上，他的心里缠满了错综复杂的情绪，像是野林中凌乱纠葛在一起的藤蔓似的。
过了一会儿，东京都又开始下雨了，窗外的樱花已经凋谢了，枝柯上翠绿色的树叶在雨中显得更加鲜嫩。
仙道起身打开房门，探出头往外面看了一眼，向客厅里的父母询问：“流川是不是还没回来？”
“是啊。”椿和的态度缓和了不少，“打他电话没人接，是在训练么？”
仙道抬起手看了看手表上的时间，皱眉“唔”了一声：“可能吧。”
“不知道小枫有没有带伞。”旬广担心地说，“晚点再联系他，要是雨还这么大的话，我……”
“还是我去吧。”仙道脱口而出，说完他补充了一句，“你的车不是送去店里保养了？走路过去挺远的，又是雨天，你之前受过伤的脚踝恐怕吃不消。”
“这倒也是，平时没什么感觉，只有一到雨雪天就酸胀得要命。”旬广顺着他的话接了下去。
“嗯。”仙道抿了下嘴角，话音减弱了一些，像是不好意思似的向椿和道歉，“妈，刚才我说话有点急躁，你别往心里去，我没有顶撞你的意思。”
“帮我带盒蜂蜜糖浆饼回来，我就原谅你的失礼。”椿和傲气地说。
“好。”仙道爽快地答应了。
对于椿和这种像是小女孩似的任性行为，旬广早就习以为常了，他笑着摇了摇头：“你这个人啊……”
优那伏在椿和的腿上，用爪子拨了下她的手，接连叫唤了几声。
椿和当即会意，伸手抚摸优那的背脊，她的眼神顷刻间变得非常温柔：“还是我们家优那好，又乖又可爱，大的那个真是不让我省心。”
仙道不服气地撇了下嘴，不过他没有搭腔，转身走回了房间里。
窗外的风雨声骤然变大了，雨水从屋檐上持续不断地迅速滴落下来。
仙道盘腿坐在床上看了会儿流川落在他房里的篮球周刊，他想让自己的心潮尽快平静。
但是翻阅和篮球相关的讯息反而加深了仙道的烦恼，曾经他跟流川在赛场上较劲的画面接二连三地浮现在脑际。
仙道叹了口气，合上杂志随手放在了一边。他往后仰躺下去，侧过脸盯着窗玻璃上的雨水怔怔出神。
大约过了二十多分钟，仙道差点在滴滴答答的雨声里睡着了，他坐起身来，拿起放在枕头边的手机拨通了流川的号码，响了三四下就接通了。
“训练结束了么？”仙道问。
“嗯。”流川的话音几乎被雨水声掩盖了，听起来很小，“我没带伞。”
“都说了让你早点回家偏不听。”仙道跳下床，拎起挂在椅背上的外套，“在体育馆等我，我妈让我给你送伞过去。”
“哦。”
“就只有一个‘哦’字？”
流川在电话那头沉默了半晌，不大情愿地说：“谢谢。”
“肚子饿了没？要不要给你带份寿司？”仙道拿着外套走出房间，“看在你难得跟我说‘谢谢’的份上。”
“好。”流川顿了顿，口齿含糊地说，“你路上小心点。”
流川突如其来的关心令仙道很是惊喜，却忍不住逗他：“啊？你说什么？我没听清。”
“哼。”流川用鼻音表示不满，“没听清就算了。”
“待会儿见啰。”仙道发觉父母正看着自己，脸上的笑容便收敛了起来，等流川挂断电话后，他把手机放进了口袋里，“流川训练结束了，我去接他一下。”
“不要只顾着小枫，到时候忘了我的蜂蜜糖浆饼。”椿和直白地提醒仙道。
“知道啦。”仙道被妈妈点中了心事，耳朵顿时阵阵发热，他低着头换好鞋子，拿了两柄雨伞就匆匆出门了。
旬广稍稍歪着脑袋疑惑地嘀咕：“儿子在感情方面这么别扭的性格，是从你这遗传的？”
“胡说。”椿和拎起抱枕砸了他一下，“明明跟你一模一样，成天口是心非。”
流川原本想冒雨跑回家的，不过接完仙道的电话之后，只好坐在体育馆门口等他。
朝河打扫完训练场从里面走出来，他缩了下脖子，把外套的拉链拉了起来：“今晚好冷啊……”他低头看见流川，“咦”了一声，“诶，你怎么还没回去？”
“仙道那家伙要过来。”流川说完打了个哈欠。
“他真不是你男朋友？”朝河挨着他坐了下来。
流川没有接过话茬，这几天，他发觉自己对仙道似乎产生了好感，或许那天的意外之吻起到了催化作用吧。回忆中所有稀松平常的小事在须臾间染上了晚霞般光耀的色泽。这种起伏过大的蜕变，之于流川而言是极为陌生的，甚至在打球的时候，也会因为仙道出现在脑海里而分神失误，没有什么比这一点更能令他烦躁的了。
“不可能啊。”朝河习惯了流川的淡漠和疏离，他自问自答地说，“美津子跟我说，你和仙道都同居了，并且得到了父母的支持与认可。还说仙道小气得很，她作为朋友顺路拿点樱饼去探访你，都被他断然拒之门外了。”
“我们是住一起，但不是同居。”流川平静的解释，“至于你女朋友送樱饼的事，我不清楚。”
“喂，什么叫我女朋友嘛！我们今天才认识诶。”朝河的脸上洋溢起羞涩甜蜜的笑容，“不过，美津子直爽的性格我倒是挺喜欢的，跟她聊天觉得没什么负担，好像之前就是朋友一样。喂，流川，你说这种算不算缘分啊？”
“缘分？”流川茫然地眨了下眼睛，“我从来不相信缘分。我只相信自己。”
“我说你这小子拽得都快没边了！”朝河忍不住斜了他一眼，转而观望着雨滴落至路面上溅起的水花，“啧，雨怎么越下越大了？真是烦死了……”
“你又不用等人，干嘛不走？”流川从运动包里摸出手机看了看时间。
“要是有伞的话我早就走了，我可不想淋雨回去，万一感冒就糟糕了。”朝河往后倚靠在门上，侧过脸看着流川说，“仙道这个人很不错啊。去年我们在隅田川钓鱼认识的。不久后我爸生了场重病需要动手术，他还借了一笔钱给我，太仗义了。”
“仙道……”流川犹豫了，他没有继续说下去。
“其实之前我们钓鱼闲聊时，仙道经常在我面前提起你，说你打球很厉害。”朝河观察着流川的神色，“他来东京之后，应该很想你吧。”
“不可能。”流川断然否决了朝河的猜测，“他从没联系过我。”
“是吗？”朝河困惑地皱了皱眉头，“明明总是念叨你，但又避开你，这也太奇怪了吧？”
“我也搞不懂。”流川仰视着檐下的水滴，仿佛落进了心坎里，激起一片白茫茫的水雾。
仙道隔着灯火雨水，远远就看见流川跟朝河两个坐在门口，他快步走了上去。
“仙道彰，你可算来了，和你们家这小子一同避雨实在太无趣了。”朝河笑着调侃。
“谁叫你今天这么晚才结束训练？”仙道挨着流川坐了下来，把手里的寿司盒递给他，话音轻缓了些，“吃完再回去吧，要是路上饿晕了我背不动你。”
朝河嗅到一股暧昧的气息，眼光偷偷地瞟向他们，不知道是不是雨夜的原因，他发觉仙道的眼神温柔得几乎要滴出水来了。
仙道的目光没有在流川身上停留很久，看他乖乖吃着宵夜就把视线移开了，从袋子中拿了罐饮料递给朝河：“临走的时候，我见你和美津子相谈甚欢，看来要告别单身了？”
“这种事……八字还没一撇嘞。”朝河打开饮料喝了一口，“说起单身，今天流川枫可是被球队全员嘲笑啰。”
流川冷冷地“哼”了一声，不爽地嚼着寿司，以至于看起来气鼓鼓的。
“嗯？为什么嘲笑他。”仙道的眉头皱了起来。
“哎呀，你别紧张，不是恶意的嘲笑啦，否则我们几个早就被流川打趴在球场了。”朝河不以为意地摆了摆手，“训练结束后我们聊了会儿天，不知怎么就谈到了初恋的话题，在场的人之中就只有流川没有谈过恋爱。如今这个年代，都念大学了却还保留初恋的家伙实在不多见啊。”
流川抓起一柄雨伞抛给朝河，恼怒地说：“少废话，你可以走了。”
“怎么？嫌我打扰你们的二人世界了？”朝河油腔滑调地说。
“不要胡言乱语。”仙道给了朝河一拳以示警告，“我也觉得你可以走了。”
“唉！”朝河故意用力叹了口气，起身撑开伞走进了雨帘中，他抬起手掏了掏耳朵，用近乎落寞的语气说，“真是无情啊，两个重色轻友的混账小子。算啰，我就不在这里碍眼了。”
“回见。”仙道利索地跟他告别了。
朝河撇了下嘴，扯了下运动包的带子，装出愤懑的相态踏着路面上的积水离开了。
仙道偏过头看着流川，低声说：“朝河开起玩笑来总没分寸，你别介意。”
“我吃不下了。”流川把食盒的盖子盖好，放进了运动包里，“回家吧。”
“好，时间确实不早了，再晚回去估计爸妈要担心死了。”
两人出了学校沿着街道走了一段路，仙道就开始后悔借了一把伞给朝河，因为以他和流川的身高体型拼一把伞实在有点勉强，加上流川似乎刻意保持距离，他的半边肩膀已经被雨水打湿了。
仙道不得已只好揽住了流川，把伞往他那边偏了偏。
流川的身子瞬间僵硬起来，他挣了一下但是没挣开，以充满抵触的口气问：“你干嘛？”
“靠近一点免得两个人都淋湿啊，要是你淋感冒了，我估计会被我妈罚跪。”仙道故意夸张地说，他顺手拂去流川头发上的水珠，“怎么一脸不高兴？还在介意朝河他们奚落你的事？这有什么嘛，晚一点没关系，你总会有恋爱对象的。”
仙道尽量显出大度的样子，但是说完之后，心里却很不是滋味。
流川垂下了视线，过了一会儿才开口说话：“不能是你吗？我跟别人不太熟。”
仙道惊讶地停下了脚步，他转过脸注视着流川，不确定地问：“你知不知道你这句话代表什么意思？”
“知道。”流川的手心里全是汗，他不敢看仙道，用沉闷的语气说，“感情方面被人小瞧的问题，你跟我交往就顺利解决了。”
“拿我当挡箭牌？还是说，想在我这里累积恋爱经验？”仙道稍稍凑近流川，看着他目光闪烁不定的眼睛，压低了声音，“或者，两者都有？”
流川心里懊恼怎么就莫名其妙向仙道提出了交往？肯定会被拒绝的，毕竟连继续做朋友的要求他都不愿意采纳。想到这里，流川不自觉地握紧了拳头，恨不得给自己一拳。
仙道明知流川是在跟队友们较劲赌气，但却很想抓住这个机会。人心倘若被强烈的感情填满后，就似乎变得不听话起来。他叹了口气，将流川拉住怀中，妥协般用很轻的声音说：“好。我答应你，我可以暂时跟你交往。但是你也得答应我一件事，如果有一天遇上了真正喜欢的人，不要瞒着我，跟我直接提出分手没关系。”
大概是雨声过于响亮，流川并没有听出仙道的尾音有些发颤，心里顿时充满了迷惘，既然答应了交往，难道不应该考虑好好在一起，为什么对分手毫不在意？他转念一想，毕竟仙道惦挂着的另有其人，这么说也很正常。想到这里，流川相当不爽，他抬起头倔傲地说：“行。”
仙道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，竟然跟着流川拿感情当儿戏陪他演练。不过这有什么办法呢？世间许多事，根本无法逃脱，假若注定要发生的，无论如何竭尽全力地抵抗都是徒劳。
明澈的雨水把东京都的霓虹灯火晕染开了，连路面上都倒映着斒斓的光亮。
